Pond_in_the_Woods

不被讲述的故事就会被遗忘,而我们往往通过故事理解现实。

【利路修乙女】La Belle Sans Merci/ 美人无情

对纳博科夫短篇的拙劣模仿,算是一篇习作;

标题和文中诗句引用来自济慈诗La Belle Dame Sans Merci,即《无情的美人》;

虽然标题是这样但本文只是一篇清水,bg还是gb读者可以随意代(

被决赛造型惊艳到后的产物——应该早点写完的,我知道;

文中细节皆为捏造,与现实无关。



有必要关上窗子:北方的第一场雨比预想中的要铺天盖地,细绵的白噪音润湿了窗沿,水滴溅到桌子上。雨中的车水马龙声也变得湿润,一点不漏地漫入你的耳朵。旧公寓的排水管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靠着床沿屈膝坐在老旧的木制地板上,放在大腿下部的笔记本电脑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电脑屏幕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了,显示屏上交替出现着英文,中文和偶尔混入其中的俄文。他的指尖敲打在键盘上,迸发出持续的机械击打声,不为雨声所停止,相反,仿佛要盖过雨声似的。

 

还是没有盖过。你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发出的光在暗淡的房间里有点太亮了,你的眼睛开始发干。你又看向他,听着键盘的敲击声,听着积聚的雨水滑落,击中楼下人家的彩钢板屋顶。你感到一阵颤栗,那种感觉又来了,像毒药一般渗入你的骨缝,让你喜悦但也茫然,仿佛某件被遗忘了的重要事件即将发生。

 

当他不再需要对外界的人与事做出反应的时候,他的美便自然地流露而出。你不确定这样是否更好,还是说他在人群里的脆弱感才最令你着迷。但当你在这天下午注视着他时,你感觉一切都有了解答,悲伤、痛苦与恶行暂且停驻,不再向你靠近。世界在朝你微笑,雨和柳树、带浮雕的玻璃杯和印着《鸢尾花》的鼠标垫、你和他,注定要相遇并共存于这片天地。

 

雨变小了,天空突然转亮,阳光透过高处的云层照向昏暗地面。他注意到你的视线,转过头来看你,抿嘴笑了一下。你感觉有点发晕。一小块阳光碰巧笼罩住他,他眼睛深浅不一的棕色在光线对比下变得更加明显了,像明暗不一的两个玻璃珠。他凑过身去,吻了吻你的睫毛和嘴角。

 

你能清晰回忆起他赶论文时的样子,因为这和他给别人的第一印象太不一致。但你也记得别的事情。你记得他穿着衣服时看起来总是很瘦,也记得他在听你说话时修长的、骨节不甚分明的手指摆弄纸巾时的样子。那一天他难得地没有用发胶,被阳光照亮的空气在他翘起的头发周围抖动。

 

你和他起初每周见两三次面,后来有一阵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但你们谁都没有提出同居的事情。你们俩都是将飞的鸟:你要退学,他要毕业。但你总觉得他对这段感情看得更淡。他让你做自己,但却总是与真实的你保持着距离,这根本是两个自相矛盾的讯号。

 

你不会俄语,雅思口语总是到不了6的英语说得勉勉强强,他中文倒是说得挺不错。你曾经自告奋勇要去学俄语,他当时淡淡地说了句俄语很难的,但你还是坚持了一个月,缠着问他各种物品的读法,最终也确实放弃了。有时你会兴起,捡起本科时的老本行纠正他说中文时偶尔出现的那些细节错误,但大多数时候,你和他的交流方式与你和任何一个以中文为母语的人交流没有什么不同。你的话多,他的话少,但你知道他的话少与语言能力无关,是他的性格使然。在你的印象里,他说的每句话都极认真。

 

在那个雨天,你意识到他提起珠海不是毫无缘由,尤其是在你说出自己回国要留在北方的前提下。你知道他不愿就这样被束缚住自由,他戴着你送给他的项链,叮嘱你按时吃胃药,但当他想要离开时,他会离开。你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你要在踏上前往英国的飞机前给他那份自由。

 

你和他最初的相遇极不梦幻。当时你刚刚接到前男友的分手电话,在图书馆的背面哭得稀里哗啦,而他是半小时前通过二手交易群被你加上微信好友的同学,你加他只是为了买他的二手雅思备考资料。你把面交时间和地点的提议发出去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前男友的电话,而他在你瘫坐在台阶上的时候不巧以极高的效率赶到了现场。

 

当然,他一开始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和他交易的人,你也是一时脑子短路,看到可爱的猫猫头像就默认对方肯定是和你一样的女生,甚至没有点开对方个人主页确认一下。在他眼里,你是个可能需要帮助的倒霉蛋;在你当时模糊不清的泪眼里,他是个说话温柔、手白皙好看的热心男生。

 

前男友是你中学时的暗恋对象,长相欠佳,但你就是喜欢,甚至暗自认为他会比长得好看的男人更忠诚。你和前男友最终意识到这只是徒劳,他想要的不过是你高考后不惜以受伤的胃作代价获得的年轻而好看的躯壳,而你想要的是一个不断提供爱和关注的心灵。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的需求都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野蛮长势,真实的人已经被其几近淹没。

 

这是后话了。你当时只是努力让自己恼人的抽噎停下来,接过热心人手里的纸巾开始擦眼泪和鼻涕。你断断续续地说着谢谢和抱歉,他轻声说着诸如“没关系”和“会过去的”之类的安慰。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如果不是你可以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那气味让你的舌面感到发甜),你会以为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你的想象。

 

你站起身准备回宿舍,他也站了起来。你小心翼翼地抬头,鼓起勇气打算认真看一看热心人的长相,结果这人一句话也不说就打算走,脚步飞快。但你还是捕捉到了他的侧脸,而那足以让你心头一惊。眼窝深陷,睫毛纤长,鼻梁挺拔,鼻尖圆润,下颌线流畅分明,是过于美丽的长相。

 

你一度以为自己遇到了西方油画里的天使。

 

(后来他跟你说油画里的天使一般不长他这样,你当时想到的可能是卡拉马乔的年轻男子肖像画。俄罗斯人和他们的艺术素养。)

 

他抽烟。你从小的成长环境里少有年轻男性抽烟,于是他的抽烟对你来说几乎成为了一种异域魅力的符号。他抽烟总是在阳台上,极少当着你的面,你只能瞥见他的背影、嘴里吐出的烟雾和弹掉烟灰的手指。他在没有同校同学的社交网路上张扬得肆意,像只知道自己漂亮又招人喜欢的宠物猫;在现实生活中又安静得不可思议,说话时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会降两度,称得上标准的普通话里带着一点东北式的吞音。除了偶尔出现的礼节性微笑,他在日常生活里很少有什么表情。他很少谈论自己的童年、父母或是在家乡时的事情,也不会主动问你相关的事。你始终不明白他是大愚若智还是大智若愚,在你看来,他有时和你接触的进入社会的前辈没什么两样,有时又展现出近乎浪漫的天真和理想主义。

 

哭过之后,你完全忘记了面交的事情。回到宿舍后你才看到发送已久的消息,当时还不知情的你在疯狂道歉后和他重新约好在晚上的食堂门口见面,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穿着白色毛衣的身影站在悬铃木下,只是站在那里气场便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忐忑不安地穿过柏油路,果然正是下午的那张完美侧脸。你好不容易平复到正常水平的心率又开始直线上升——也许在爱情小说里是浪漫的巧合,但在你这里更多的是在陌生人面前再度暴露自己的尴尬。

 

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好看的人。

 

你们在早秋的阳光下散步。地上的草整个暑假都疏于打理,被自己的重量压倒躺成了一片。你揪了一把,拾起你小学时的手艺,编了一个皱巴巴的手环,哄着他戴上。

你还记得他当时伸出的手腕和他低头时颤动的睫毛。

“我好像也会这个,”你编好后,他左右看了看。“也是小时候。但我们当时不是编手环。”

他在人行道上四处寻找,捡了几根掉落下来的柳树嫩枝,很快就做成了一个头冠。

你们都笑了。他把头冠放到你的头上,你戴了一会儿就把头冠给了他,“我觉得你更适合戴这个。”

“很傻吗?”他有点不好意思。

你如拨浪鼓摇头。“这样你就是林中精灵啦。”

 

你猜你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好笑,傻张着嘴巴问他为什么也要考雅思。

他眨巴眨巴眼睛:“我是俄罗斯人,在中国上学需要英语水平证明。”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Vlad。全名是Vladislav。“

没错,你在新生报道之前对这座陌生的城市过于没有概念,以至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与异国的距离之近,也还不知道东欧留学生在这所大学为数不多的留学生里占据的可观比例。

 

你好好地观察了一下,他的正脸看起来确实像个斯拉夫人,至少和你小时候看过的俄罗斯电影里那些男性面孔有着相似之处,只不过更精致,甚至有一点模糊了性别界限的柔和。

 

雨天过后的第二天,你直到晚上才在学校食堂再一次见到他。你端着一碗馄饨走过去,一低头,看见他的餐盘里只有一块炸鱼排和一个可怜巴巴的豆沙包。

“给我好好吃饭啊喂,”你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猫吃得都比你多。”

他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嘟囔声。“我太困了。“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吧,”你很坚持。“这样对胃不好,多少吃一点。是不是明天还要打工?我送你回公寓。”

 

你梦见了林中仙子,黑色的头发卷曲而长,黑色的眼睛中闪耀着光。你跟着她穿过紫色的洋甘菊花海,她总是离你忽远忽近。当她捧起你的脸时,你终于落泪,说你爱她。可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手轻轻触碰你的双眼。你突然发现她的手腕、脖颈和额头都装饰着花草,它们看起来并不来自于这座森林,而是来自于你学校的花园。

你醒了。你以为你的脸上也会有泪水,但你的手上干干净净。

你没有想到你竟然是后醒来的那个。你看着空出来的一半床,脑袋突然清醒了不少。微弱的虫鸣声被你的耳朵捕捉住,盛夏将至。你突然有了行动的勇气和意志力。

 

我给她编织过花冠、

芬芳的腰带和手镯,

她柔声地轻轻太息,

仿佛是真心爱我。

 

“等到了英国,我们还可以联系。”你说。

对面的沉默是再明显不过的回应。他仿佛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甚至这座城市,就像最后一缕带着丁香气息的春天的风已经离开了陆地,隐没到了广袤的海面之上。

这不是你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但你认为这是你和他真正的分别。

 

我一觉醒来,看见自己

躺在这冰冷的山坡。

因此,我就留在这儿,

独自沮丧地游荡;

虽然湖中的芦苇已枯

也没有鸟儿歌唱。

 

几年后,你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去了符拉迪沃斯托克,甚至还经过了他的母校。那座城市的秋天明媚异常,你忙于奔波,那几天紧张的日程表、晴到绀青的天空与灼人的骄阳没有给你留下任何遐想的余地。反倒是回国后,他出现在了你的梦里,在远东港口紫色的夜幕下,还是那副安静的样子,深色的头发和眼睛,白色的毛衣散射着微弱的光。

 

又过了一些时间,你在一个二线城市找到了一份媒体相关的工作,偶尔也接接撰稿的私活补贴家用。你谈了一两段似是而非的恋情,但最后还是带着你的女权思想保持单身。你的父母与你达成了和解,你每个月跟他们联系一两次,有一天你会接他们来你的城市,也许是不远的将来,也许是很久以后。你几乎不向别人提起你的这段短命的恋情,你现在社交圈的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你有过在国内读研的经历,简历上只有你在英国拿的硕士学位。

 

你很少关注选秀,直到有一天你在微博上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鬼使神差地,你在决赛前三天向领导请了你那个快要过期的年假,然后买了去珠海的机票。你对珠海没什么印象,它就像你去过的每个南方海滨城市一样,过高的湿度和温度,茂盛的植被。你不会游泳,海风咸涩的气味让你感觉肺泡里也灌进了海水。在酒店躺了两天后,你又坐高铁去了海南。

 

你终归还是在决赛那天踏上了那座人工岛。出于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你当然没有动用你可怜的社交网络向任何人要一张入场券。花店也不卖洋甘菊,于是你退而求其次地买了一支紫色的玫瑰,悄悄地放在花墙底下,然后转身离去。

 

你在海花岛乏善可陈的人行道上走得飞快,直到所有的喧闹声逐渐淡入失去光彩的天空中,消失在高空稀薄的空气里。远处是高速公路,大型卡车飞驰而去;沿公路再往远看,在无边的夕照中,水汽蒸腾的原野间,是一片沉寂;它能吞噬一切,也能包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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